□  陈伟

    一天登高，采来了儿时的野菜，当我吃下它的时候，我居然哭了，在故乡的野草和石头里，我感觉到一种重生的力量在呼唤我，故乡并没有放弃我，相反它还在原地等着那个曾经在它的怀里放牛的孩子。
    今年清明时节，在胃的驱使下，那个曾经的放牛娃带着姐姐还有小侄儿沿着一条毛路爬上白诗岩，寻找可口的晚餐。白诗岩上石头很多，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村子，往远处看，整个县城都在我的眼睛里，县城很小，仿若故乡的一间老宅。整个山上，都感觉到充足的水分，那是雨水的功劳。雨水呀，简洁而充满魔力，从天而降，给石头、植物、枯草、种子……以血液、温暖、生长、细胞的更新。因为雨水，阳光有着绿色的味道、石头上开出了老白花、枯草里长出了荠菜……大地开始神奇地换上新装，仿佛一切都在生长。白诗岩上的每一块石头，我似乎都还记得，它们像我童年的伙伴，我摸着它们轻轻地说我回来了，而我清楚地记得我手摸着的这块石头就是当年我和姐姐放牛乘凉的地方。我和小侄儿说，我有你那么大的时候，就在这里放牛，就在那块石头下乘凉，那个时候你妈妈正在用白紫草的根涂指甲，当作口红涂嘴唇。他只是笑笑，站在石头上说，大舅，远方那里叫什么？我看着他仿佛看着小时候的我，远方那里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为了这个远方，我折腾、奔波，把身体顽固摧残，可是远方并没有回馈我什么。我没有想那么多了，和姐姐侄儿一起在白诗岩的石头里寻找野菜。白诗岩的石头的裂缝间，长着一种神奇的树，每年这个时节，开出粉白色的花，远远望去好像石头上开出了花，迷人而漂亮。这种石头上开出的花在我的故乡叫作老白花，是一种可以食用的花。老白花晒干后，可以作为药材，主要治疗肝炎、支气管炎等病。不过我很少把它弄成药材，新鲜的老白花去掉花蕊，用开水烫一下，然后用冷水漂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可以食用了。在故乡食用的方法有两种：土豆用水煮熟，去皮，弄成土豆泥，然后烩老白花；或者选用青豆，去皮，直接烩老白花。淡淡的老百花香，融入土豆和青豆，入口时满口清香，心情无比的舒畅，饭都要多吃两碗。老白花虽然好吃，采摘却异常困难，得有猴子攀岩的本事，还得配上好的鞋子。当你攀在石头上去采摘老白花，脚下就是深渊，那种感觉还是很酷的，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当然故乡的野菜还有很多，例如荠菜、白紫草花、青刺尖等，每一种野菜都独具风味，摆在眼前，都会让你觉得心情愉悦，胃口大开。
    晚餐我们做了老白花烩土豆，凉拌荠菜、青刺尖、白紫草花。每一次吃到这些野菜，我的心情就会变得无比喜悦，感觉身体的细胞变得活跃，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我想是植物的味道唤起了我身体基因的活力，而这种活力正在治愈着我的病，不管是心灵上的，还是身体上的。当我吃下它们的时候，这些仙草、仙花，就会在我的身体里流淌，去除我体内杂质，污垢，使我的身体焕然一新，让我的生命得以延续。我身体的密码恰好和这些植物的密码重合，我发现我正在生长，从未离开，野菜在呼唤我，此刻我是多么需要它们。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姐姐在那个大石头下用绿色植物搭成一个像家一样的小屋子，小屋子里放了很多干草。小屋里睡着四岁的我，还有大我两岁的姐姐，我睡得如此美好。姐姐眼睛挣得大大的，像是一个小仙女，静静地看着我。她悄悄地对我说，等姐长大了，挣钱给你买好吃的，然后姐姐变成一只蝴蝶飞走了，从此故乡的山水里就只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