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海洁

    那一年冬日，我和珠珠肩背行囊，手推大旅行箱步履蹒跚迈出贡嘎机场，疲惫、饥饿、寒冷阵阵袭来，猛烈的高原寒风吹乱了发丝，看到我们如此狼狈落魄的模样，我想西藏的神灵们肯定哑然失笑了。
    每当生活陷入一种困顿乏力、索然无味、灵感枯竭、思维快要发霉停顿的时候，我就会自我暗示：该出去走走了，逃离这个单调枯燥、没有想象力的空间，奔赴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换一个陌生、全新的环境，停留下来疗疗伤。
    我觉得背上沉甸甸的行囊，挥手告别城市，那才是真正的旅行，是一个写作者奔赴另一间书房。想想一个写作者丧失了想象力，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因此，我一直认为：我有两间书房，一间在家里，堆满了自己喜欢的书籍，随心所欲地翻阅品读；一间则是云游四方遇到的大自然，那里有雪山、峡谷、江河、村庄，这需要我背上背囊义无反顾地走向它们。
    书房里单曲循环播放苏有朋的《背包》，歌词是：“轻轻地打开背包，发现我的行囊，是一本年轻的护照。通过了成长的骄傲，投入另一个天涯海角，装过了多少希望，装过多少惆怅。像一张岁月的邮票，把自己寄给明天……”细细倾听，别有一番滋味。多少次我们心无旁骛地踏上旅途，“身未动，心已远”，一种莫名的兴奋与躁动油然升腾，做一名快乐浪迹天涯的旅人，是多么惬意和幸福，跋涉在千山万壑间，探寻那些怦然心动的诗和远方，纵然我知道前面的旅途有诸多不确定的未知和磨难，也懂得在异乡会遭遇未曾想到的困苦和坎坷，但前行的脚步从未停歇，依然坚定从容地迈开。
    那一年冬日去会泽念湖拍丹顶鹤，夜里行驶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坑坑洼洼的泥潭让车轮陷入其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无助和恐惧席卷而来，生怕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野里度过漫漫长夜。还好路上偶遇几个好心人帮忙推车，车终于驶过了那段艰难的泥路。看着自己“挂了彩”的模样，我们都笑了，那笑声有柳暗花明后的喜悦，有“天下好人多”的感慨。许多年过去了，我依然难忘那一次黑夜里推车的经历。
    2019年11月，我和朋友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去贵州省盘州市妥乐看银杏。我们辗转了2000多公里，坐汽车转高铁，又搭上破烂颠簸的微型车，行进在高低起伏的乡道上，抵达妥乐时已是黄昏时分。我们背着行囊，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入住当地的两层农家小院，狼吞虎咽吃过以白果烹制的菜肴后，便酣然大睡。
    第二天清晨，当我推开小木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原来我们的房间被一棵巨大的古银杏树包围着，层层叠叠的枝叶散发着迷人的醉香，耀眼的黄色让我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哦！昨晚我们是枕着金黄色的银杏入梦的，怪不得睡得格外沉、格外香。那一刻，所有旅途中舟车劳顿的苦，都变得无足轻重，不值一提。也许这就是旅行的乐趣，在一次次背上行囊的瞬间，舞动的生命就变得精彩厚重，有滋有味。
    当我看到诗人刘年，从湖南骑着摩托车风尘仆仆来到云南元江时，他的模样让我一阵酸楚：满脸的倦容，嘴唇皴裂划开了一个口子，一头如稻草般蓬松凌乱的头发，显然多日没洗了，样子远比他实际年龄苍老很多。更让我吃惊的还是车尾堆得像山一样高的行囊，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将这个庞然大物，稳稳地固定在车尾，又如何在遥远的道路上疾驰飞奔的。
    刘年是大学教师，喜欢落日、荒原和雪，一放假便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不停寻找诗和远方，驮着这些满满当当的行囊风餐露宿，去西藏、新疆、青海、云南。也许就像他说的，行走大地更易动情，可以激发信马由缰的思绪，继而将敏锐细腻的感受都融进文字里：“在这里，我空腹喝了两大杯青稞酒/倒在金黄的苏鲁梅朵中/上一次，离天这么近，还是在父亲的肩上/在这里，鹰依然掌管着天空。”读完诗，你也许会明白，一个人孤独游走四方的意义了。
    行囊在肩的日子，总是令人怀想，令人流连忘返，它意味着另一种生活方式、另一片天地，意味着挑战和探险、学习和满足。我们有太多的记忆，都被旅行中的点点滴滴填满占据，一幅幅清新唯美的风景，一个个面庞沧桑的农人，勾勒出别样的精彩。如此旅途的苦、行囊的重，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旅途中的日子填满了我们人生的空缺和遗憾，正如我那次西藏之行：当我绽放笑容，选择以南迦巴瓦峰为背景，手举相机美美地拍下一张照片；当我身着藏服，成功扮演了一次卓玛，宽慰地对自己说，背上行囊旅行吧，人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