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安周
一 秋的内心,藏着蝉的谷歌,蔓延四野。 最先枯黄的那片叶子,谁的心事?晾在老家的檐下,命令八月低下高昂的头颅。 收拾好歌声和爱情,于这个秋天动身。 扬镰,打劫一株丰满的谷穗。 秋,喂养谁的梦想?或是,谁跪向大地祈求贫血的灵魂回家,让影子饱满成歌。 母亲,于秋的脊背之上弓腰驼背成月牙,把一双丰实的乳房对准大地,哺乳。 二 咚咚咚…… 源于大地和双手合拍的旋律,叩动谁的心扉? 稻谷的一生,把自己扬起。然后,贮存一生的能量——砸下!支撑起山寨富足的日子。 千年一歌,于先祖血脉里延续。放牛娃的童谣不止一次地歌颂从天神那里偷回谷种的猎狗(相传哈尼族人的稻种是狗从天神的粮仓里偷来的);牛犊狂奔于山梁,不是十月怀春而纵情,那是亲眼看见一堆堆稻草站在秋的脊背上放歌——这个冬天不会太冷! 稻神醒于晚秋。 最先被秋喊醒的是那双黑黝黝的手啊! 咚咚咚…… 听,谁预言在这个年份里不会病倒。 三 稻茬,冲天竖笛而歌。 晚霞映红一群暮归的鸟,叽叽喳喳地商议夜的归宿。 彤红的天幕下—— 谁的歌声,寻找深夜御寒依偎的胸膛。 谁的稻笛,拨动月下腼腆绽放的心事。 歌声、稻笛、汗水。 晶莹成一首梯田深处的情歌。作曲是整个秋天;填词是一支稻笛;演唱者是生活在大山深处一群名叫哈尼的耕者。 秋收了,少了一支稻笛,会冷漠一颗颗背谷回家的心,秋也会为此忧伤,甚至流泪。 不信? 谁能泄露山妹放歌的舌尖怒放的音符, 包括整个秋天。 四 秋歌,沉息一片劳碌的身影。 一如刚刚分娩的母亲,醒于疲惫。 苦扎扎的一篇祭词里,阿培威嘴(哈尼族宗教文化中专管庄稼收成的大神)骑着白马,于秋果闪动丰腴诗歌的边缘,莅临。 大山的儿子,贡上五谷秋果,奉上一颗感恩的心,虔诚地将整个秋天祭起。 姑娘憧憬秋收洋溢情歌,笑声嫣然。 汉子放纵季节酝酿酒歌,醉倒苦难。 老者的古歌安抚一道历史的暗伤。从此,山寨一路横秋,结束忍饥挨饿的年月。 清晨或是黄昏,年轻的媳妇。 打开母性峡谷间的那扇玫瑰之门,让初生婴儿的啼哭萦绕祖宗的神龛。 香烟袅袅,秋歌悠远。 心,连接神龛后的祖灵。 五 忧郁的鸟,忙碌着收拾田野。 叶儿成群结队地为秋天礼赞。鸟巢,于一枝褪尽绿衫的树丫上凸起,裸露成一首关于秋天的诗。粮食和母亲一路回家,站在田埂上发呆的稻草,还在掐指默数回家的日子。 山寨的秋天—— 属于歌唱的蝉鸣。 属于低头做梦的稻穗。 属于累脱腰杆的女人。 属于林里锥栗跳出刺壳游玩的季节。 闭上双眼。 谁都看得见劳动者与粮食的姿势。 蒙上耳朵。 谁都听得见丰收和幸福的乐章。 这个季节没有饱满不了的心灵。 盈盈的秋歌,从夜的背面洇过山寨, 曳出冬的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