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史志坚/文 施锐/图
玉溪城的雨季,檐角滴落的不是水珠,而是百年前通海工匠嵌在榫卯间的月光。老宅门楣悬着香风浸染的匾额,青砖墙缝里钻出几茎忍冬藤,缠住铜绿色门环的呼吸。 绕过云纹影壁,天井里正酝酿一场无声的盛筵。老板娘端出那盏素白陶钵——琥珀色的汤底蒸腾着菌香,米线如白练静卧其中,最夺目的是浮沉其间的各色花瓣。竹编食盒里,生食鲜花列阵如虹:金雀花灿若星辰,棠梨花皎如霜雪,玫瑰瓣洇染霞色,茉莉苞暗藏清芬。 老板娘端来竹篾笸箩时,各色花瓣还噙着晨露。淡紫的槐花最是矜贵,非得用银剪子取下嫩芽;素白的苦刺花则要掐去花萼,只留一团团蓬松的雪。原来的过桥米线传说讲的是“情比金坚”,而这道鲜花过桥米线素食版,追求的是“素心不改”。 汤底不用半滴荤腥,只取哀牢山的松茸、黄牛肝菌与嫩笋干,佐以石屏豆腐皮、各种干果,在土陶罐中煨煮一夜。24种山珍在罐里熬足了日月,此刻仍咕嘟着冒起珍珠似的气泡。待到汤色渐成白玉,再轻撇浮沫,撒入新采的嫩叶,霎时腾起的蒸气里弥漫着芬芳。 食客执筷挑起米线,看热气裹着花瓣在汤面上旋舞。米线滑入汤中的刹那,花香与菌子的鲜香倏然苏醒。金雀花饺浮沉如小舟,玫瑰酥片遇热舒展成裙裾,茉莉山药球沉入汤底,化作温润的暗香。 米线是昨夜榨的。新稻在石磨间辗转变成云絮,又在竹匾上晾出晨雾的筋骨。青瓷盘里码着薄如蝉翼的松茸片,玫瑰花瓣凝着露水,金雀花颤巍巍绽开鹅黄裙裾。最妙的是“过桥”仪式——滚汤浇下时,花瓣竟在热浪中徐徐舒展成莲瓣,枸杞成了花蕊,整碗汤霎时化作微缩的夏日荷塘。 木格窗外,摇摆的花影,正顺着八仙桌的裂纹游走。夹一箸浸透花香的米线,耳畔忽然响起风铃随意自在的吟唱。那些山野的气息,在唇齿间轻轻爆开山林的记忆:松针的涩,晨露的甜,松树幽微的芬芳。 黄昏漫过雕花门楣时,侍者送来一盏茉莉雪芽。茶烟袅袅攀上屋梁,与百年前某位大家闺秀焚过的沉水香悄然重叠。老宅的砖木仍在絮语,说着草木有本心,谈着至味在清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