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磊
行走
在行走之前 你打铁 打阔刃的刀 打通温哥华岛北面 密林深处的路径 你要行走的方向 被固定在方位罗盘 荧光绿外圈 100的刻度 那根红色的指针拨不开浓密的沙巴叶 趁着阳光出发吧 你可以发现黑熊挤出的道路 但沙巴叶依然会从你的脚踝穿过你的身体 在你指尖分叉再相互纠缠 多么纠结的绿色 一小滴水珠的光 挂满了整个森林的间隙
希望 把帽贝的壳打碎 在离开水之前 你需要咀嚼更多的希望 更多的 只会是一只鼻涕虫 一小把金黄的鸡油蘑菇 把火放在沙子上 它可以在雨里燃烧 而你走不出直线 走不出Z形 你只能标记出湖对面白色的树 你只能S形弯曲着 绕过倒伏的枯木 生长在半空的苔藓和蕨类 你离开水 又得回到水 你拖拽海边的圆木 分割切段 你把砾石踩进泥土 那些柔软的坚硬 可以托住你身体的重量
热爱 雨会一直下 这块灰色的幕布包裹着痛苦 天和地连在一起便没有了危险的界限 摔倒吧 脚 摔倒吧 屁股 摔倒吧 脊柱的第三节 骨头碰撞骨头 骨头碰撞木头 骨头碰撞石头 雨水会黏合这些细碎的痛楚 这是你的热爱并将厮守 这些 你坚持的这些 不足以让你对视一头狼的眼睛 云块摩擦出声响 利刃划过天际 这些巨大的声音会驱散你的恐惧 驱散狼沉默消失的身影 只有梅花般的足迹硕大如碗
消失
在黑暗中远离一只蜘蛛 你得把床垫高 哪怕是云杉 雪松的枝条 一小块苔藓也可以让你远离地面 山在夜中隐藏呼吸 它悄无声息抹掉路的痕迹 它调换树的位置 让夜鸮的叫声由近变远 它俯下身 弓起背 在清晨时你只能再爬一遍昨天的山 山还是山 你靠近不了一只松鸡 你只能搜集蒲公英的叶子 让你的胃在蒲公英的气息中飞翔 最后一公里 你还要再走最后一公里 儿子会找到父亲 丈夫会找到妻子 兄弟会找到兄弟
昨天的雨 一个地方怎么能下这么多雨 昨天 今天 明天 雨浸透的时间从春天连接到秋天 水流过你绿色橡胶衣裤的皱褶 那是你手肘和膝窝前后摆动的痕迹 行走就是这样不断弯曲伸直 你其实不该在这里 但父亲总想成为孩子的榜样 你的年纪已经抵挡不了山脉风口刮出的风暴 这些咆哮的野兽想撕碎你所有的尊严 在这个超级满月的雨天 行走将会成为一个多么奢侈的过程 顺着风转身吧 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在糟和更糟之间 选择就像折下白珠树的果实 轻而易举却又触不可及
欲望的水面 感谢鸭子和鱼献出生命 感谢苔藓和树枝组成小屋 诺亚建造方舟是为了躲避洪水 你建造木船 那些横竖绑扎的木条 你弯曲它们只是为了能在一小片水面上浮起 你需要在水的深处浮起你的平静 红色的莓果被你放在了手的背面 空空如也的双手 这令人沮丧的潮水会按时改变方向 在它淹没藤壶之前 你得端走火堆 端走这明暗闪烁的光 端走蜿蜒曲折的海岸线 它在远方最终消失时 一个被灰色包裹着的小黑点 就像你吞咽叹息后呼出的“哎哎……”
缓慢 一切都缓慢了 饥饿让灵魂积了雪 你幻想着比萨 幻想着被一瓶可乐绊倒 幻想着那根 咬在嘴里就能变成爆米花的玉米棒 你脸上的菜色铺满了树桩 你转身时它也会向西边倾斜 而捕蟹笼依然只能捞起海螺 那炙烤缩小后的螺肉 把“瘦”字贴满了你的全身 你想 仅仅是你想 傍晚时你可以走到山顶 让那大了半码的鞋 鞋尖朝向东方
结束的木头,结束的石头 锯断一根木头需要把锯子来回拉动13下 被劈小的木块就可以发出光 两下 再两下 你的力气只能让你挥动偶数的斧头 木块垒起世界 虚弱不能支撑虚弱 但你总得去看看 照在贝克山上的阳光和家里屋顶的余晖 到底有什么区别 世界多么美好 有天你会停下脚步 有天 你会看到你走过最远的距离 是墓碑上连接出生和死亡 破折号短短的一横 |